Derpibooru“种族歧视”相关争议事件梳理

随着Black Lives Matter（即“黑人的命也是命”，下文皆简称为BLM）相关活动在世界范围内的开展，小马爱好者团体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一定波及。最近几个月里，世界上最大的小马相关贴图版Derpibooru便陷入了有关争议之中。

本报道原计划仅讨论Derpibooru上出现的冲突，但随着撰写、校对的进行，事件出现了扩散之势，特在此对从Derpibooru修改站规开始的一系列有关事件进行一定的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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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风波始于2020年6月初，小马同人创作者Wootmaster发推批评小马爱好者在“回避政治”上的不公正。他在推文中用Derpibooru上的作品举例：同样是和BLM活动相关的同人画作，描绘举着BLM运动旗帜的斑马（因为泽科拉的设定，有时被用于指代黑人）的作品踩远多于赞，而描绘斑马抢劫商店的作品则赞远多于踩。

随后Wootmaster在评论中截图指出了更多的例子，直指Derpibooru上的右翼倾向和偏见，引发了一定规模的讨论。不久后Derpibooru在其推特上发布公告，表示站点管理人员对BML活动的支持，同时宣布站点将会做出一定的响应。该公告称：

Derpibooru的管理人员完全支持“黑人的命也是命”活动并对全美范围内的警察暴力执法行为感到愤怒。

正如不少用户所知，Derpibooru主要是一个画作存档网站。因此为了保存尽可能多的作品，我们在过去一直采用非常宽松的内容政策，仅仅要求其符合法律规范并尊重创作者权益。

在过去的几天里，我们收到了社群对这一立场的大量反馈，并了解了其中一致且明确的诉求。基于收到的这些反馈，我们正在修改我们的内容政策。

在未来，我们的新政策将不再欢迎网站上为了在最近事件中煽动争议或攻击他人而创作的图片。这意味着我们将立即开始删除任何我们认为会助长种族主义或试图诋毁“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的新上传内容，并删除一些最近上传的符合此标准的作品。这一政策将会长期有效，必要时可能适用于未来的其他事件。

但是这一举措引发了巨大的争议。部分持反对意见的站点用户就此质问：作为一个小马画站，怎能牵连政治，假如今天禁止反对BLM，谁又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自己关注的话题？他们认为，Derpibooru建立之初宣传公平开放，提倡言论自由，如今不断扩大禁止范围的它已然变味。

在决定公布之后，各种询问和评论涌入Derpibooru管理员在站点附带论坛上发布的答疑帖，随后站点对这些有关站规的讨论进行了一定的分流，并对原有答疑帖进行了冻结。其中Derpibooru站点管理员、处理画师相关请求的志愿者Derpy Whooves在其中一个非官方讨论帖中，针对部分争议内容进行了答复。以下是节选：

Derpibooru不够公平？

答：Derpibooru的确没有一直公平地对待每一个群体，也没打算这样做。就我个人而言，我讨厌残暴的法西斯或纳粹，我认为相信登月其实是场阴谋或地平论的人很蠢，我做不到“公平对待”他们。但是对同一张图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有人认为OC Aryanne作为黑色幽默代表了对法西斯的嘲笑和讽刺，但也有人认为她就是在宣扬法西斯。假如完全公平对待每一个群体，那么暮光闪闪还是独角兽时的图片应该全部禁止，因为这会冒犯部分认为她应该是天角兽的马迷，反之亦然。我见过这样一幅作品，其中一匹举着支持BLM牌子的斑马被另一只小马残酷地杀害，不管这张照片有什么样的政治立场，我们都会按照站规第一条删掉这张照片及它的评论，当然，假如图片中斑马和小马的角色互换，我们也会这么做。

Derpibooru采取了某种政治立场？

答：如果支持BLM运动算“政治立场”，那么我们网站允许同性恋内容是否也算政治立场了？假如算，这怎么没人抗议呢？你也许对“政治立场”这词有不同的理解，但我们认为我们从来没有采取过什么“政治立场”。

Derpibooru为什么不把“有争议”的图片的评论冻结，而选择把它们彻底删掉？

答：也许有些照片或评论你认为把他们冻结比删除更好，觉得我们管理员下手国中，那么，我们对此表示道歉。但就算我们冻结它们，某些马迷依旧会抱怨我们并对我们感到愤怒。冻结而不是删除那些照片或评论基本上不会带来什么改变，而且这些图像违反了我们的规则，按照规则就应该删除。

而这一讨论帖目前也因为讨论逐渐偏离方向，变为种族问题本身的争论而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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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新推出的站规本身，争论的另一中心则是可爱标志（爱心+铁十字或爱心+万字符）和设定带有明显纳粹色彩的原创角色（OC）Aryanne。早在2020年2月，Derpibooru便在站规的第五条（“不要发布被禁止的内容”）中添加了一个细则，禁止上传任何包含仇恨言论或纳粹宣传的内容。在6月末，Derpibooru再次对有关规则进行了数次更改，最终修改为禁止宣传“纳粹或其他可憎的意识形态”（尽管何为“可憎的意识形态”并无说明）。

随着BLM相关争论的持续，部分用户开始注意到站规的这一系列修改，并发现Derpibooru对Aryanne的“封杀”行为：删除其近几年的图片并禁止新的图片上传。此举引发了新一轮的争议。部分人认为这是Derpibooru“加大审查力度”的表现，他们担心长此以往被封杀的话题会越来越多。

作为回应，4chan上的部分小马画师号召制作一个以Aryanne为主题的数字作品集（即大家常说的artpack），并借作品集首页号召为马匹救助的慈善组织Days End Farm Horse Rescue捐款。根据该网站所列出的数据，目前捐款总额已达到一万三千美元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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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Derpibooru的众多管理员们正尽力着手解决争议，很多马迷仍然相信“偏袒”作品的Derpibooru不能再作为他们的首选网站，并开始寻求替代品。借助Danbooru以及Derpibooru自行开发的Philomena等开源booru图站软件，一系列新的小马图站开始投入运营。其中新兴的Twibooru、Ponybooru等站点在进行大规模的Derpibooru作品导入的同时，甚至已经吸引到了一定的独家作品（一般而言这类作品会带有特定的标签）。

（Ponybooru的首页，可以看出由于使用的软件相同，外观和Derpibooru非常相似）

这也给一些此前不太知名的图站创造了机会，Foalcon、Fluffybooru、Lyrabooru、Bronibooru等站点纷纷浮出水面，而Rainbooru等部分早期小马图站也借此机会宣布“复活”，开始大规模更新。（VK注：这里部分站点并没有进行内容过滤，或者首页包含露骨内容，若欲访问请自行搜索）

为此还有马迷自行开发了油猴脚本，以便在各个使用Philomena的站点间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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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过去，从4chan兴起的马迷群体一直或多或少地受到4chan环境的影响，如今Derpibooru风波中出现的种族主义和纳粹问题也并非首次受到关注。早在2017年，VICE便曾对兽迷和小马迷文化中的极端政治倾向做出过报道（本站在当时也对这一报道的中文版本进行了转载）。

极右兽迷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被忽悠了的挫败感，他们试图以一种虚构的解决办法去应对从未有过的威胁。这些男人藏身于虚拟角色之下，甚至可以装出一副可怜相。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尽管不是出自本意，但 “野兽伪装” 很容易成为偏狭的化身。让仇恨言论从小马的嘴里说出来，我们是在冒险纵容这些言论变得可以接受。

——VICE的报道

如今随着事件的发酵，马迷中的极端倾向再一次受到了公众媒体的关注。6月23日，美国《大西洋月刊》在其网站上发表文章，对Derpibooru上存在的白人至上主义、纳粹问题以及近来因为修改站点规则的争议进行了报道和评论。

这个曾经“忽视”政治的粉丝群体现如今正被要求承认一件事实：通过将部分人的“言论自由”置于其他更多人的舒适和安全之上，它实际上已经做出了政治上的选择。

——大西洋月刊报道

两天后的6月25日，今日俄罗斯也在其网站上就此事做出了报道，但其观点与《大西洋月刊》针锋相对，认为虽然种族歧视面目可憎，但不应当借着政治正确的旗号对发言做出限制。

人们很容易去嘲笑小马迷正在面临的困境，和他们既不想要也不需要的政治清算——事实上这正是大部分媒体对他们这类群体进行报道的目的。将一种形式上极端僵硬的政治正确强行塞入已经成为它的避风港的空间中，这种“思想监管”的风气在取得事物的完全控制以前不会罢休。

——今日俄罗斯报道

这些报道让圈子内外的更多人接触到了Derpibooru上正在发生的冲突。其中不乏小马剧集的制作人员，而包括星光熠熠的配音凯利·雪琳登（Kelly Sheridan）在内的人对小马爱好者中的纳粹和种族主义倾向进行了谴责，并与之划清界限。

（凯利在其推特上的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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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改站规引发巨大争议的一个月后，Derpibooru的态度却出现了转变。6月30日，Derpibooru再次修改站点规则，删去了其中“禁止宣传纳粹或其它可憎的意识形态”的内容。

此举反而招致了更大的反对意见。对于部分支持BLM等运动的用户而言，6月初的公告中所采取的措施仅仅处理了和BLM运动有关的作品，并没有触及种族偏见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实际作用（《大西洋月刊》同样这么认为），而最新的站规更改更是变成了“对纳粹和种族主义的纵容”。这部分原本站在中立或支持站点一方的用户也开始采取行动表示对Derpibooru的抵制。

Derpibooru作为贴图版，从其他图站搬运转载的作品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并使用“禁止发布列表”（Do-Not-Post List，下称“DNP列表”）的模式来保障画师的权益。DNP列表为黑名单模式，画师可以在验证身份后申请将自己加入表中，对站点上自己的作品进行上传、修改一类的限制（例如禁止除画师本人外的上传，禁止将他人修改后的作品上传至站点等）。

在如今的冲突中，DNP列表被用作抵制Derpibooru的工具。最先是反对Derpibooru的“内容审查”的画师开始申请移除自己在站点上的所有作品，并将上传者限制为自己（或者干脆禁止上传），作为对新站规的抗议。在6月30日Derpibooru做出让步后，部分支持BLM运动、反对纳粹的画师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使用DNP列表抵制Derpibooru的两例，前者认为“Aryanne没有做错什么”，后者认为Derpibooru是一个“容许仇恨言论和纳粹宣传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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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随后的7月2日，Derpibooru发布了一则新的公告，对这一改动进行了道歉和说明：

过去的几周里，Derpibooru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混乱。2020年是惨淡的一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仿佛在变得更糟。

上个月，世界上相关的政治话题开始波及到站点和小马粉丝群体。起初我们试图保持中立，但保留了做出反应的余地。很多人对此反应消极，然后我们让这些负面反应把我们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们一直将社群的最大利益放在心上，但我们未能与其沟通，只听到了当前愤怒一方的声音。这扭曲了我们对社群需求的看法，结果我们让大家失望了。我们犯下了错误。

多日以前，我们对站点的政策进行了修改。我们随即收到了大量负面反馈，并再一次犯了只了解问题一面的错误。这让我们相信没有人支持这一改变，因此稍早前我们宣布了将其撤回的决定。

在Derpibooru运营的近九年时间里，这是我们在站点方面犯下的最大错误。我们今晚收到了大量的具有启发性的反馈。

我们想再次声明：仇恨内容并不被Derpibooru欢迎。我们将收紧规则，禁止宣扬歧视观念和仇恨言论。

我们辜负了我们的社群，并破坏了用户对我们的信任。我们知道我们不能只是道歉并期待一切得到原谅，我们知道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因此我们将在未来几周努力与社群合作，重新赢得信任，并与我们的用户进行公开对话，这是我们一直以来应该做的。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许多仍需讨论的地方，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我们不能单独做出这些决定。测现在开始，网站政策的任何改变都将会提前公布，并清晰地传达给我们的社群。这样我们就可以从我们的全体用户和整个粉丝群体中得到反馈。

作为Derpibooru的全体运营人员，我们知道我们让您失望了，并希望能够尽一切可能来纠正错误。我们请求您在和我们共同前进的过程中，与我们分享您对这些问题的看法。

不过这一声明似乎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同——新的图站仍然在建设中，4chan众的反对声依旧存在，DNP列表也仍然在增长。

目前Derpibooru正着手修订新的站点规则，并尝试通过投票的方式来了解用户对各类争议作品的看法，以把握好分寸。最新一版的站点规则在7月20日启用，但根据站点论坛上一份投票，认为其“管控过度”的投票者仍然占了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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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事件也影响到了Derpibooru以外的爱好者群体。在《大西洋月刊》的报道发出后的6月29日，小马主题新闻站Equestria Daily站长Sethisto在站点上发布文章，对种族歧视和纳粹相关争议做出评论，文中提到EqD将一如既往地禁止Aryanne或其他象征纳粹的小马形象出现。

（这篇社论的头图）

7月18日，小马同人小说网站Fimfiction的站长knighty也在其个人博客上发布文章，宣布Fimfiction也将就纳粹等问题实施一定的举措：

1. 存在争议或有意诱导用户违规（钓鱼？）的故事的评分和评论将会被隐藏。这样的文章将不会在依热度排序的搜索中出现，而其评论区也不会变成战场。
2. 站点将禁止使用包含万字符的图片，未来也有可能会依情况禁止更多图形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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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个月后的今天，围绕着这一系列事件的争端仍然在持续着，Derpibooru的论坛也依旧争论不断。目前我们或许可以用画师Acesential的评论作结：

这个圈子需要意识到它自己并不完全处于网络的幻想世界的真空中，它也处于一个这些问题依旧存在的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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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 Derpibooru支持BLM运动的声明（推特，英文）
• An Announcement from Derpibooru’s Staff（Derpibooru，英文）
• Pony Nationalism and the Furred Reich: Inside the Alt-Furry’s Online Zoo（VICE发布，Roisin Kiberd著，英文）
• 《民族主义小马和野兽帝国：近窥极端兽迷的线上家园》（本站转载，Alex Drum译，中文）
• My Little Pony Fans Are Ready to Admit They Have a Nazi Problem（《大西洋月刊》，Kaitlyn Tiffany著，英文）
• Censors come for ‘NAZI’ bronies: ‘Hate speech’ thought police won’t rest until even My Little Pony has bent the knee（今日俄罗斯，Helen Buyniski著，英文）
• On Racism in the Fandom, and Equestria Daily Going Forward（小马国日报发布，Sethisto著，英文）
• Regarding Recent Events（Fimfiction个人博客，knighty著，英文）

（本稿件由角球大师撰写初稿，VKorpela在其工作的基础上进行校对并补充了前后关联事件）